个人文博,为爱发电,看过留痕。谢谢。

【伉俪】孤独星球

#诈尸,写到目前为止很满意的一篇(其实也不好)

#师生,年下,慎入。

#如果你想了解我...




你知道一见钟情的滋味吗。

“我叫朴珍荣,以后我就是大家的政治老师。”男人白皙修长的手碾碎了指间蓝色的粉笔,指腹留下浅浅的擦痕,和他眼角细密的笑纹如出一辙,透着飒爽的凉气。飞扬的粉笔屑悬浮在空气中,在阳光的照耀下缓缓降落,悉数洒在他的黑色风衣上。

三好生林在范头一次在课上出了神,视线黏着在那双手上移不开,连细小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人有一万种方式来说明自己现在的心情,那么此刻他的情绪,就永远是第一万零一种。我们用毕生学习如何表达,却永远表达不出万分之一的自己。

类似于从高处坠落的心悸,又类似于漂浮在半空的虚幻。


有女生夸张的调笑,你们看到朴老师的手了吗?指尖捻碎的都是少女心啊。

没多久就连朴老师这个称呼也不复存在了,相似的年龄和外表,女孩们私下总喜欢极尽亲密的唤他“珍荣”“男神”,见他时一口一个老师又甜蜜而扭捏,男孩们更喜欢一口一个朴哥或是直呼其名,偶尔掺杂对作业的不忿埋怨。

林在范再次苦恼于密密麻麻的笔记时,抬头正对上了朴珍荣认真授课的眼神,透亮的不染一丝灰尘,心脏仿佛听到一阵轰鸣。

他心虚的低下头去。

荣啊。

高中初始尚理,文科课不大受重视,小朴老师的课却不然,除去他令人赏心悦目的外表之外,能把政治课讲的生动且不失深刻的老师实在少之又少。

他温和的外表下不缺少少年气的调皮,也常常与男孩玩笑,干净纯粹的像个孩子,悄悄和他们分享当年逃课的经历,常常在起哄声中红了耳根,拿书挡住脸的一半,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高频率的眨动,显示着主人的羞涩。

女孩们崇拜他的经历,无论是支教或是骑行过川藏线,都足以让女孩们给他再加一层光环。


朴珍荣大抵猜得到女孩们的心思,和她们都保持着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距离,不少师长的温和,但也绝不多出一份师生以外的观感。

相比之下,林在范就不由得庆幸自己是个男生,可以把不知为何物却大大的标注着危险的情感隐匿在嬉皮笑脸之下。

朴珍荣带完他的第一节课,他急急跟了出去,老师,我可以留一下你的电话吗?

朴珍荣一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本子,写上了一串数字,一边笑着问道,你准备学文啊?

林在范愣了愣,抿抿嘴,暂时还没决定,但是我很喜欢您的课,如果有机会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您。

朴珍荣又迅速红了耳根——他还不善于接受这样的当面夸奖,好啊,他的眼睛弯了起来,随时欢迎。


林在范把那张纸小心翼翼的裁下来,工工整整的贴在政治笔记本的第一页,上手准备在前边添上朴珍荣的名字,“木”字旁写完后却习惯性的写了另一个“木”,他盯着黑色中性笔的油印懊恼的发呆,不愿留下难看的涂痕,许久之后叹了口气,在后边加上了“珍荣”两个字。

林珍荣。

就这样留存在他的笔记本第一页。


以至于到了分科的时候,他在多重因素作用下选了文,说不好有没有这张纸的作用,在听到班头絮絮叨叨说起任课老师并敏锐的捕捉到了朴珍荣的名字之后,惊喜之余立刻向老师表达了要做政治课代表的意愿。

直至此时,他都觉得自己对朴珍荣的感情是亦师亦友的钦慕与向往。


没多久,他从同班女生那里无意间听到她们找到了朴珍荣的微博,他鬼使神差的在搜索栏打了朴珍荣的名字,果然没翻两条就找到了他。

照片里的朴珍荣站在一群骑行者之间,脸上是发自内心而无拘无束的笑意,他点进那条微博里朴珍荣的头像是川藏线地图的微博账号@52-pepi,用了整整一晚,翻看完了他的微博,甚至微博下的评论。

大概是学生关注的太多了,他最新的一条微博发着,“都是怎么找到这来的?”下边的评论里全是女孩子们玩笑式的调侃。

林在范没留言,最后想了许久,只在一条朴珍荣推荐《白夜行》的微博下留了一段“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

过了许久,朴珍荣默契的回复里没有询问他的身份,只有一句“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林在范轻轻摩挲着屏幕上朴珍荣的照片,笑意慢慢在嘴角扩散。

想吻他。

这个想法让他恐惧,却又兴奋。


这感情究竟来自于哪一天?

是从初见就印象深刻以至于让他走神的那双手,还是他偶尔的一个笑意。

因为时间久远很多东西都模糊不清,朴珍荣的那段话却一直留存于脑海。


他始终记得,那是个周日,长久的高压和紧绷的弦,促使他们不由自主在政治课蔫了神,朴珍荣讲了十来分钟也察觉到了空气里流动的疲惫,干脆叹口气放下了书。


“我有一个朋友,我们都叫她女神,是在一次厦门环岛骑行的时候认识的。她有自己的生活规律,工作三年会请一次长的年假,甚至辞职,去想去的地方逛一圈。五大洲四十六国,前天打电话的时候她还在土耳其,今天就已经租了车穿越国界线朝伊朗去开了。她看过阿富汗的战乱,也飞过巴黎的上空。”

“你们羡慕这样的生活吗?我是很羡慕。她拥有的是勇气,去追求自由是每个人的理想,但能做到的人太少。”

“我骑行川藏线的时候,曾经在一个弯道亲眼看见就在我正前方的朋友因为骑行过快滚下了国道,消失在江水里。自由的代价可以是生命。”

“每个人的自由都是不同的,我也想追求自由,可是我还是站在了这里,而没有去我想去的地方,因为自由之上还有责任。”

“而你们和我不同,你们还有很长的未来,你们的路是看得见的光明,你想拥有多少,现在就应该付出多少。”

“你们可能觉得这是鸡汤,但你知道吗,这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未来,而是就在你脚下的路。”


他还会讲许多,关乎情怀,关乎这个国家,关乎理想主义。

你要永不忘记你所肩负的责任,你要看到这个国家的阳光,但也不能忽视阳光下的阴影。


他说,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成为无趣的大人。

他说这些话时,眼睛里闪着的光芒复杂却耀眼,像遗憾,又像欣慰。


时间久了,林在范常常听见有人抱怨他,或是说他知识点进展慢,或是说他太年轻只顾情怀而不顾现实。

林在范却感觉到了来自灵魂的震动。


那时的感觉,怎么说呢,他就像行走在浩渺的宇宙里,触目所见皆是尘埃,却在某一天遇到了另一颗星球。

而也是在这时,他突然明白了朴珍荣微博里的52是什么。

52赫兹,全世界最孤独的鲸。

那么我呢,会是你灵魂的共鸣者吗?


林在范做了朴珍荣的课代表之后,和他的交流日渐频繁了起来。

朴珍荣偶尔也喜欢偷偷懒,累的时候就偷偷塞给林在范红笔,让他帮忙批两个A,时间久了,林在范把他的批注学了个十成十。

每天改作业抱作业次数多了,林在范任劳任怨之余不忘从喉咙里咕哝出了一句“朴扒皮”,朴珍荣瞪着眼睛装凶,看起来却毫无威慑力,两个人一起破功,在只有两个人的办公室里笑的前俯后仰。

时间久了,朴珍荣也就放弃了在林在范面前树立师威这件事情。

每当看见朴珍荣在女孩们面前客气的疏离时,林在范都忍不住暗自得意于两个人的熟稔与特别,却又不免失落,朴珍荣会这样对待他,不过是怎么也猜不到他也和女孩们抱着一样的心思。

不免甜蜜的有些酸涩。


他唯一一次罢工,是在一次测验过后。

卷子拿到手里,他就惊喜的发现,有三道主观题都是他昨晚做过的原题。

自从朴珍荣成了他的政治老师以来,他不知做旧了多少辅导书,翻烂了多少资料,只为了从学生里拔尖一些,再拔尖一些。

他信心满满的做完那套卷子,却在下午被召唤到了办公室。

朴珍荣拿出他的卷子,委婉的说明他的答案和标准答案如此相似,其中包括一道几乎没有人做出来的题目。

林在范紧紧抿着嘴唇,老师,这些题我都做过,他这么说。

朴珍荣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看不出是什么想法。

林在范回到教室,委屈亦愤怒。

他在同桌讶异的眼神里把书包里所有的书倒在了桌子上,从里边找到那两本书边已经发卷的书,拿到朴珍荣的办公室,几乎是拍在了他的桌子上。

老师,这是我做过的题,我没有抄答案。

他不等朴珍荣回答,就鞠了一躬回了教室。


不该是这样的。

怎么会是朴珍荣呢?

怎么偏偏是朴珍荣呢?

这怀疑明明来的不算情理之外,却让他忍不住委屈。

朴珍荣不相信我。他执拗的想。


回到家里,委屈的心情依旧没有缓解,打开朋友圈随手打了一句“当别人习惯你的优秀你就不会被怀疑了吧”就躺在床上直直看着天花板出神。

消息提示音响了起来,林在范打开手机惊了一跳,是从来没有出现在对话框里的朴珍荣。


“在吗?”

“在范,抱歉,老师在没有查证事实的情况下就怀疑你了。”

“我一直在教你们知识和为人,但是自己却做的不够好。”

“你是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孩子,你有自己想走的路,希望我没有让你感到失望。”

“希望你能一直做一个像现在这样有棱有角的人。”


林在范的心情复杂难言。

那天晚上,他和朴珍荣聊了许久,从喜欢的书本电影,慢慢聊到了人生观,价值观,聊他喜欢的写作,也聊梦想,自由。

直到深夜,朴珍荣才愧疚的惊道,我怎么耽误了你这么久?快去睡觉!明天敢在我课上睡着你就完蛋咯!

林在范对着屏幕吃吃的笑,我以后私下可以不叫你老师吗?

可以啊,朴珍荣欣然。

那,珍荣,晚安。林在范留下一句话死死的盯着屏幕。

朴珍荣那边显示了许多次“对方正在输入”又消失了,最后只发来一句,“臭小子,要叫哥!”

林在范抿抿嘴,关掉了手机。


视力和成绩仿佛一直在做着零和博弈,等林在范意识到的时候,即使坐在第二排,朴珍荣的脸也已经成了模糊的轮廓和氤氲的光圈。

戴上眼镜的时候,朴珍荣头顶小小的发旋和脸庞左下角的痣都可以看的一清二楚,林在范十分珍惜这时间,视线贪婪的捕捉着朴珍荣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因为每当朴珍荣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他就会急急低下头或是摘下眼镜,理由是羞于启齿的形象管理。

朴珍荣也跟他提过一两次,眼镜不能那么戴,对眼睛不好的,说这话的时候朴珍荣手里还抖着他模考的卷子,修长的手指划过他密密麻麻的答案,抬起头真挚的看向他。

林在范觉得脑袋里有什么噼里啪啦的炸开,让他没有办法直视朴珍荣的眼睛,诺诺应了两句就挪开了视线。


林在范昏头涨脑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打了个趔趄,同桌讶异的看向他,你学昏头啦?

林在范懒得回答,甩了甩脑袋,活动活动肩膀又重新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书堆重重的叹了口气,把脑袋担在桌子上脸朝下闭着眼睛小憩。

发顶忽然传来微微酥麻的感觉,他有些不耐的伸手抓住了在他发丝上作乱的手,我休息呢你别……

他的话戛然而止在朴珍荣含着笑意的眼睛里,这么困啊,脸朝桌子睡觉小心把你那么好看的鼻梁压弯了。朴珍荣把手里的卷子放在他面前,一会把卷子发了啊,上课要讲。

啊,啊。林在范讷讷的应道,脑袋里是尚未清醒的混乱。

朴珍荣看了他好一会,扑哧一声笑了,你不让我走了啊这是?那我在你座位上讲课?

林在范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朴珍荣的手还被他抓在手里,触电般松开了手,傻傻的看着朴珍荣的背影施施然离开。

林在范摩挲了一下刚刚握过朴珍荣手的指间,有簇火苗从心里腾地烧起来,一路烧到指间,林在范复又把脸埋在胳膊间,遮住了已经红的异常的双耳。


没几次模考,上半期就已结束了,大年三十林在范难得的多出点休息的时间,抓着手机看着微信群里发来发去的红包,兴致寥寥的听着耳边传来的嘈杂声。

有人提议,把小朴老师拉进来吧,让他给咱们发红包。

对啊,有女生兴奋的附和,听说小朴老师有女朋友了,有喜事就该发红包嘛。

林在范还死死盯着那行字出神的当儿朴珍荣已经被他们拉进了群。

这什么群啊,朴珍荣悠悠打字。

红包群!老师发红包!

一片起哄声里,屏幕上跳出了朴珍荣的红包。林在范对这事本来就兴致缺缺,再加上刚刚那行文字始终在脑海里打转,也就没点开。

咦,在范没抢?朴珍荣问道,刚刚不是看他还说话了?

林在范不防被点了名,赶紧打了句,刚刚手机不在身边。

哦。朴珍荣应了一声,转眼又跳出一个红包,写着“在范啊今年也要加油”。

林在范连忙打开,只有一个,是专门留给他的。

群里炸了锅,所有人都在控诉朴珍荣偏心课代表,朴珍荣慢悠悠说道,不然某人老说我是朴扒皮啊。

林在范无奈,回了串点点点。

老师,都有女朋友了别这么小气嘛,多发两个我们蹭蹭喜气。有人起哄。

朴珍荣也回了串点点点,你们能不能对学习也这么上心。

林在范呆呆的锁了手机。

偏心和偏爱,不过一字之差,却就是我和你之间永远跨不过去的距离。


有同学提议,我们家最近买了好多麻辣鸡,你们吃不吃我给你们带到学校去。

大家议论纷纷,吃是想吃,又怕被班头发现。

大家一合计,找上了林在范,你去跟小朴老师说一下呗,问问能不能在他课上吃。

林在范无奈,点开置顶的消息列表,老师,我们能不能在你课上分鸡吃。

没多久朴珍荣回了一个(ㅍ_ㅍ)的颜文字,加了句好。

开学第一天,朴珍荣走进教室的时候大家都一起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朴珍荣不好意思的咳了咳,你们自己分啊,我就不跟你们抢了。

诶!

所有人都在起哄,林在范也看着朴珍荣吃吃的笑,下一秒就被点名上台分鸡肉。

林在范一边嘟嘟囔囔“课代表怎么还得负责这个”一边任劳任怨走上了讲台,朴珍荣抬手作势要打他,他赶紧闪身躲开,老师你可不能体罚啊!

他撕了一块鸡肉递到朴珍荣嘴边,朴珍荣皱着眉看了看,我要吃鸡腿。

林在范难得的无语了一阵子,老师你就吃吧都递到你嘴边了。

不不不,我要吃鸡腿,朴珍荣执拗的说。

两个人在讲台上推推拉拉,下边已经一大片拿手机拿相机的拍了不知多少张照片,朴珍荣急了,诶,拍照的,小心我收你手机啊。

奈何他发火实在没什么威慑力,更像只张牙舞爪的猫咪,情急之下他躲到了林在范身后,拍他拍他!

笑闹之间,他俩留下不少照片在同学的手机相机里,很久之后,林在范收集了他能找到的所有同框印了出来。

那是抛去毕业照之外,他们最亲密的合影了。


原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如果没有那个雨天。


林在范考完六模的那天,窗外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站在滴着水的教学楼口,看着匆匆朝校门口跑去的同学,胃和脑袋一起隐隐作痛,大概是没吃早饭的原因,考最后一门文综时胃病突然犯了,强撑着也终于还是没写完。

脑袋里又浮现起班头絮絮叨叨的考前叮嘱和即将到来的精神攻击。

苦不堪言。

他走进雨里,在周围人异样的眼神里缓步前行,走的坦然,忽然感觉脑袋上被撑出了一方天地,怎么不打伞,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他扭头去看,果然是他现在不太想见到的朴珍荣笑意盈盈的脸。

没考好啊,朴珍荣看了眼他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什么好在意的,又不是高考。你是不是胃病犯了,刚刚听你们监考老师说看你一直不舒服?

林在范沉默的点了点头,朴珍荣不由分说的揽过他的肩膀,薄荷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子里,走吧,老师请你吃饭。


林在范坐在朴珍荣家里,无措的看着朴珍荣把一道道菜摆在他面前,这个汤对胃好,多喝一点,这个多吃一点比较有营养……

老师,你这么会做饭,师母将来肯定很幸福。林在范打断他的话。

朴珍荣愣了愣,不自在的笑了笑,什么师母啊,我还单身着呢。

林在范一瞬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欣喜淹没,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来,真的?

朴珍荣一巴掌呼在他的头毛上,赶紧吃饭,话怎么这么多。


林在范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朴珍荣在洗碗池前忙碌的背影,不自觉咧嘴笑了。

朴珍荣一边洗碗一边扭头跟他说话,中心意思是要他别气馁云云。

林在范无暇顾及他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朴珍荣张张合合的嘴,和漂亮的腰线。

大概是真的疯了,他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朴珍荣,感受到了朴珍荣瞬间的僵硬,靠在他耳边低声唤到,老师……

朴珍荣慌乱的掉了手上的碗,扭头看他,在范……唔……

林在范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吻上了他的唇,轻而易举的撬开他的牙关,手紧紧的箍住了他的腰。

朴珍荣挣了几下无果,狠狠心咬破了他的嘴,一瞬间铁锈味混杂着朴珍荣身上的薄荷味一股脑滚进他的嘴里。林在范手微微松了一点立刻被朴珍荣推了个趔趄。


出去。

老……

我说出去!

珍荣。

朴珍荣僵在原地,背过身去看不见表情。

林在范叹口气,拿起地上的书包,谢谢你请我吃饭。

林在范走出朴珍荣家,乌云依旧翻卷在天边,灰蒙蒙的天空下透不出一点光。


再次和朴珍荣说话,已经是毕业照的那天了。

林在范不声不响的辞了课代表的职位,把自己彻底埋进了书海里,朴珍荣上课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他的方向,偶尔视线碰撞也会立刻移开。

班头上课时无意间讲起老师的八卦,带着笑意的调侃,你们小朴老师这周末要去相亲了。

在一片女孩子幽怨的哀叹声里,林在范握紧了拳头。

再松开时,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青白的印子。


嘈杂喧沸的人群里,林在范还是一眼看到了朴珍荣。他嘴角带着笑意,目光越过一班的学生投射到空中,晴空的湛蓝色倒映在他的眼睛里,织绡绮丽。

脑海里浮现起他在课堂上弯弯的眼睛,当然会一直记得你们啊,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毕业班。

林在范恍惚了一阵,那时又怎么想得到,我余生都无法从你这堂课里毕业。

很多女生壮着胆子凑到朴珍荣身边,小朴老师,我们能不能单独照个相啊?

好啊。朴珍荣坦然的笑,快毕业的学生可以有特权。他余光扫到林在范,犹豫了一下,在范要来吗?

林在范生疏的开口,不,不了,终于还是止步在了他一米开外的地方,没有再上前。


林在范高考发挥极好,去了一个北方的大学,没再回去看过老师,甚至也没参加过同学聚会,只在和同学寥寥的寒暄中听些朴珍荣的近况。

也交了女朋友,也经历了恋爱中的争吵,甜蜜,分手,所有的无疾而终都在赤裸裸提醒他这世界的庸俗和他的格格不入,进而让他不自觉的想起另一颗孤独星球。

你现在还是52赫兹吗?


不是了。

这个答案明明是赤裸的。

朴珍荣的微博早已换了一串乱码,大概已经弃号了,听说他相亲正好遇见了同学校新来的老师,人们津津乐道他们是如何般配且缘分不浅,那些年热烈或羞涩的喜欢过他的女孩提起他已然是风轻云淡。

一切都过去了。

朴珍荣曾经发过一条朋友圈,说在这个并不漫长却瞬息万变的世界里,没有永久的孤独,也没有永久的相爱。

林在范不肯相信,却无力反驳。

在林在范大学毕业那年,他听说朴珍荣要结婚了。

他回过一次母校,却看见他依旧是形单影只的行走在校园中,脸上已然没了当年羞隽纯粹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疲惫。

尽管如此,他的眼睛从没变过。

即使生活有再多龌龊与重压,即使世间的无力与沉重他早已尽收眼底,他的眼睛却还和当年一样明亮,像是偶然更新的朋友圈里不变的憧憬和情怀。

是心理作用,林在范明白,他不愿承认,朴珍荣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得如此幸福,他却依旧沉溺于泥潭,深陷其中,无力自救。

那种被扼住喉管的窒息感与无力感再次蔓延,林在范选择了投降。

他买了一个精致的相框,在贺卡上工工整整的写下朴老师三个字,祝语想了许久,留下了一句,新婚快乐,祝你幸福。


相框被他偷偷放在了朴珍荣的办公桌上,掺杂的私心掩蔽于客套的寒暄中,我希望你幸福,即使我并不想看到你在没有我的世界里幸福。


高铁也替代火车,隆隆的铁轨声被湮没在高速运转的城市轨道里,林在范在这座距家一千多公里的城市里工作的第三年,也是他隔绝一切和朴珍荣有关的消息的第三年,他有了一个回母校任教的机会。

林在范摩挲着烫金的聘任书,顿感人生的荒唐,白云苍狗,从台下到站到台上的距离也不过一瞬而已。

最荒唐的是,他居然真的可以迫使自己去面对那个人了。

同行的还有他在北方的同事王嘉尔,王嘉尔教英语,开朗活泼,和学生格外合得来,站到家乡的车站时还叽叽喳喳兴奋不已的问这问那,林在范无奈的一一解答。

王嘉尔是冲动脱岗,什么都没准备,只好暂住在他家里,还不到去学校报道,只消一顿饭的工夫,已经把家里人都妥帖的收服了。

林在范和王嘉尔经历了一系列例行公事的介绍之后,被老校长亲自领到了新的办公室,老校长笑着拍他的肩,在范你可是那一届的好苗子啊,你们小朴老师带你们班第一届政治就考出来了,一直跟别人夸你课代表做得好。

林在范不防听到他的名字,在不恰当的时候出了一刹的神,被王嘉尔一胳膊肘怼回了现实,赶紧客套的应了两句。

到了,老校长打开办公室的门,哎呀,这么巧,我们正说你呢,小朴啊,你的课代表现在是你同事啦,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朴珍荣和当年如出一辙的笑意染上嘴角,是呀,感觉我都老了。好久不见啊,在范。

太瘦了。

林在范脑海里没头没脑冒出来这句话。

他的眼睛里翻涌起漂亮的光彩。

好久不见了,朴……珍荣。


朴珍荣太瘦了,当年说起话来就会微微鼓起的腮帮上的婴儿肥已经全然褪去,留下了分明的棱角和颧骨,瘦削之外还透着羸弱,笑意都染着苍白。

你病了吗?这话在林在范嘴边滚了一圈又咽了下去,他拉过王嘉尔,Jackson,这是我当年的老师,朴珍荣。

王嘉尔热情的给了朴珍荣一个拥抱,哇,你老师也太年轻太好看了吧,我可以叫你珍荣吗?你可以叫我嘉嘉,或者Jackson也一样。

朴珍荣有点局促的笑了笑,大概是不适应突如其来的热情,啊,好,Jackson。

他翻了翻桌边的排课表,不知道校长跟你们说了没有,这学期我们要搭班,班主任是……教语文的李老师,数学老师是段老师,他还没来,你们可以一会跟他们打个招呼。


王嘉尔坐在食堂里,大大咧咧的夹过林在范碗里的菜,你们学校伙食还不错啊,不过老师好像不太来这吃啊。

林在范笑了,有家室的都不来。

正说着,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端着餐盘放到了他们对面,这没人吧,朴珍荣温吞的声音响了起来。

没人没人,王嘉尔笑出了小括弧,珍荣啊,你也在食堂吃饭啊。

得,打脸了吧,林在范心想。

结婚了怎么还吃食堂,话一出口林在范都嗅到了自己话里的酸气,懊恼的闭上了嘴。

朴珍荣却仿佛全不在意似的淡淡笑了笑,我也是一个人啊。

林在范任由王嘉尔挑挑捡捡夹完了自己盘里的肉也没回过神来,脑袋里的轰鸣声越来越巨大,什,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没结婚。朴珍荣直视着他的眼睛,平静的说。


要在学校里打听出一个老师的八卦不是什么难事,朴珍荣没有结婚,理由众说纷纭,只知道那个女老师不久后便被调走了。

跟林在范讲这个八卦的中年女老师脸上忽然带了隐秘的笑,凑近林在范低声说,听说他跟家里也闹翻了哦,我和他住一个院子,我听说啊,小朴不结婚,是因为他喜欢男人。小林你哦……还是小心一点好,不要跟他走太近。

林在范终于参透了那隐秘中的恶意,强压着情绪生硬的挤出一个笑离开了。


你为什么不幸福呢?


林在范回到办公室,正好看见段宜恩从朴珍荣的座位旁离开,他点点头和段宜恩打招呼,段宜恩偏冷的视线在他身上滚了一圈,淡淡的挪开了。

今天年级组聚餐,就当给你和嘉尔接风洗尘了,去吗?李老师笑着问,小朴和小段也去吧?


这级老师大多年轻,玩的开,吃完饭又赶了夜场去唱K,朴珍荣吃饭时被灌了些酒,抱着抱枕坐在沙发角落里,段宜恩坐在他旁边安静的剥着橘子,自然的塞进他嘴里给他醒酒。

林在范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你……

珍荣啊,咱们走的时候是不是没锁门?段宜恩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想起什么似的问朴珍荣。

朴珍荣眼睛半睁半闭,嘟囔道,锁了,肯定锁了。

段宜恩自然的拿过林在范放在桌上的茶杯递到朴珍荣嘴边,朴珍荣低头抿了一口,两个处女座,锁门这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瞟到林在范站在面前,伸手拍了拍自己右边的空笑道,在范站着干嘛,坐啊。

林在范坐在他旁边,哑着嗓子问,你们……住一起啊?

嗯,朴珍荣回应的很爽快,这不是被家里赶出来了吗?幸好有老段收留我。

哦。林在范不知怎么接话,自然而然的沉默了。

段宜恩瞟了一眼两个人的表情,啧了一声站了起来,坐到点歌台旁点歌去了。


老师……当年为什么急着结婚,结果又没结了。

朴珍荣眼皮跳了一下,当学生的时候不老实叫老师,现在叫的还挺顺溜。

林在范有些讪讪的改了口,珍荣。

就那样呗,朴珍荣的眼睛里闪着变色的灯光,你恐怕也听说了吧,都是怎么说我的。

什么?

我是同性恋,不想耽误人家女孩。

……

你呢,谈恋爱了吗?

……没有。林在范顺着他的话浑浑噩噩的接了下去,那……段老师……

合租。朴珍荣挑眉看了看他,咯咯笑起来,吃醋啊?

林在范对这样的他难以招架,急急移开视线。

你当年……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说。

什么话?林在范愣了愣。

算了,我喝醉了,当我没问。


那天是林在范开的车把段宜恩和朴珍荣送回了家,段宜恩半拖着朴珍荣下车前直直的看向他,我认识你。

嗯?林在范云里雾里,我们见过吗?

段宜恩叹口气,很不情愿的开口,照片,照片上见过。

林在范心里的想法隐约被证实,他不敢相信,颤着声音问,什么照片?

段宜恩不肯多说,你自己问珍荣吧。


林在范坐进车里点了根烟,看着它一点点燃尽。

欠了一句什么话呢?

吻了你之后,不该说谢谢你,该说我爱你吗?




朴珍荣上课讲了一半,就看到一簇头毛在外边晃,视线忍不住往外瞟,底下坐的都是人精,老师,外边有人找你。

朴珍荣咳了咳,顺理成章的开门,干嘛,我这上课呢。

林在范嘿嘿一笑,我看你老上课上到一半嗓子就不舒服,给你接了杯水。


朴珍荣上完课回到办公室,发现桌上剩的半沓默写都被改完了,字迹和他如出一辙,还挺专业。

他抬头,罪魁祸首邀功似的冲他笑,怎么样,我这么些年模仿你的字功力还没下降吧。

朴珍荣佯装生气,你一个历史老师改什么政治作业。

政史不分家嘛,林在范眨着眼睛狡辩。


珍荣啊,我饭卡找不到了,咱们以后中午一起吃饭吧。

朴珍荣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不在意的说道,去找嘉尔啊,他不太在食堂吃,你用他的卡不就行了。

不太好吧,段老师会误会的。

朴珍荣叹口气,我也会误会的。

不误会不误会,有什么误会的。诶,咱俩说的误会是一个误会吧。

朴珍荣被他逗笑了,你搁这说绕口令呢。到底还是见不得他刻意装乖卖委屈的样子,大手一挥,用吧用吧。


朴珍荣上课在大屏上插上U盘,有眼尖的学生叫起来,老师,你U盘里怎么有个历史文件夹啊?还是小林老师的。

朴珍荣扫了一眼,才想起来林在范老以自己没有U盘为由,死皮赖脸扯着他借U盘存课件。

哦~

他在学生们的起哄声里悄悄红了耳尖。


诶,林在范,你说清楚,你这是干嘛呢?

追你啊。林在范说的理直气壮,颇有当年不要脸的风采。

朴珍荣一愣,复而笑的甜美,那你追吧。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答应我啊?

看你诚意!




珍荣:

我选择在这里提笔写下这封信,是因为我站在这个开阔的地方,透过千山万水还是看见了你。

现在好像可以说了,从学生时代至今,你都是我的梦想。

你给我指明的有方向和未来,教会我的有勇气和爱。

无论你在在意什么,年龄,身份,别人的眼光,或是我的诚意,我都只能想到用这个方式来告诉你,我能听懂你的52赫兹,也愿意做和你同一频率的星球。

我感激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亦感激你教会我的一切。

现在好像可以说了,我爱你。

不知这么没文采的我能否打动你。

等我回来。

林在范 于川藏线




这封信辗转落到了朴珍荣的手里,竟用了三个月之久。

一起交到他手里的,还有一枚戒指,和林在范无名指上新套上去的那枚一模一样。

朴珍荣读了一遍又一遍,段宜恩敲他的门,珍荣啊……吃点东西吧,我和嘉嘉给你熬的粥,都在等你吃饭。

他执拗的摇摇头,在范还没回来呢,等他回来我就吃。

段宜恩没了声响,半晌他带着怒意的声音响了起来,朴珍荣!你清醒一点!已经三个月了!


是的,三个月了。

距离他真正失去林在范,三个月了。


8月4日16:00左右,川藏线4083里程碑(离102K塌方区3km处)S形弯道,骑行者林某因速度过快,车撞桥栏杆,跌落帕隆藏布江边,遗体于三月后被发现。


混蛋。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那年你吻过我之后我有多心动,又有多害怕。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一眼认出你的笔迹的我,是怎么冲动的放弃了婚姻。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的照片是怎样被我深藏在钱夹里,磨损的褪了色。

混蛋。

我爱你。

我爱你,混蛋。


你写给我一路山河,却没留给我余生。


朴珍荣在林在范的书里找到了他的笔记本,那本笔记已经很旧很旧了,而第一页粘着的纸条依旧墨迹如初。

那串他熟悉的数字上边,一笔一划写着三个字,林珍荣。

他抱着笔记本,终于哭出了声音。


朴珍荣终于知道,他错了,这个世界有永久的孤独,也有永久的相爱。

只是林在范用这样的方式来反驳他的论调,未免太过残忍。

朴珍荣轻轻拨去相册上的落尘,手抚过林在范永远年轻热烈的面孔。

我终于是永远的52赫兹,也是永远的孤独星球了。

因为那段对得上的频率,已经和你一起,永远消失了。



朴珍荣再次回到讲台,是两年后的事。

他站在讲台上,阳光照进窗棂,依然有女孩红着脸问,老师,怎么称呼你啊?

他没再用粉笔,淡淡笑了。

林珍荣,叫我林老师就好。





 

谢谢读到这里的你,下面是一些碎碎念。

师生这个梗来自于我璟 @王景 的《老师》,写的太好了,看了之后我跟她说我也好想写诶,然后就有了这篇文章。

当然,没她的好。

至少一半都来自真实的故事吧。

然后呢,这也是我急急赶出来的原因,璟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对自己有很好的规划,对自己的未来也看的明白,我相信她的选择都是深思熟虑的,只是有点可惜,这礼物来的有点晚。

情人节发出来有点丧,勿上升是原则。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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