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

王嘉尔送走段宜恩的时候脑袋里还在发懵，他义正严辞的拒绝在段宜恩面前却像露怯，其实他们原本不必如同对立两面，只是听到节目、镜头他难免反应过激。

他想，就这样吧，以后还是朋友，说不准还能给他事业上带来帮助。

只是王嘉尔千算万算也算不到，A航要找段宜恩做形象宣传大使，老大不知和段宜恩经纪人密谋了些什么，等那人志得意满地从老大办公室出来之后，他的严词拒绝和委婉抗拒统统打了水漂，老大威逼利诱，甚至搬出了Ａ航未来的发展压在他身上做筹码，晕晕乎乎间真人秀的荒唐命运就被敲定了。

他烦得要命，吃饭间隙把高层骂了个狗血淋头，朴珍荣也陪着他义愤填膺，只不过对象不同，“这个渣男又要干嘛？我看肯定是他预谋好的！你也是个傻子，上次干嘛还好声好气地给他开门，懂不懂好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啊！”

王嘉尔咳了一声，意外的有些心虚，“珍荣啊，你也不要怪段宜恩，他…”

“你还帮他说话！”朴珍荣一拍桌子瞪他，王嘉尔弱弱地缩回去，他和段宜恩分手之后去买醉，凌晨在大街上喊段宜恩的名字，还骂他始乱终弃，搞得朴珍荣对他误会重重，不管王嘉尔怎么替他正名，朴珍荣都觉得他是在护短。

其实在没了解他们这段感情纠葛之前，朴珍荣对段宜恩的印象还是极不错的，或者说比极不错还要再上一个台阶——他曾经是段宜恩稀缺的男粉之一。

可惜上天眷顾，让他和王嘉尔成了同事，偶像形象一夕崩塌，回踩的粉丝比王嘉尔本人还要可怕，咬牙切齿陪他大骂段宜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段宜恩同时欺骗了两个无知少男的感情。

王嘉尔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鸡腿，怎么思忖也不知道要如何告知朴珍荣真相——其实并非段宜恩辜负他，这故事狗血又无语，他们都怯懦多思了，才落得如此下场。

他最终也只能淡淡叹口气，那就去呗。王嘉尔什么也不知道，两眼一抹黑转眼就快要录制了，他还对所有东西一无所知，无奈之下才拨通了段宜恩经纪人留下的电话。经纪人的语气很公式化，王嘉尔却听出了一丝微妙的情绪掺杂在其中，他不由讶异段宜恩又为这位金牌经纪人添了什么大麻烦。

众所周知，段宜恩和前公司的解约并非好聚好散，一度闹出无数腥风血雨，是那年娱乐圈最瞩目的事件之一。解约成功后不久他就自己开设了个人工作室，令人惊讶的是工作室开设不久，原本在他老东家做的极有成绩的金牌经纪人带着团队一起跑路到了段宜恩旗下，自然又是猜测议论满天飞，但从此以后段宜恩就一帆风顺星途熠熠也是不争的事实。

挂了电话不久，应声而来的小助理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做事倒是很利落，和他娓娓道来。

这个节目一直主打的就是好友重逢戏码，艺人和自己的素人朋友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自力更生度过没有外界打扰的时光，据段宜恩说，他上镜的素人朋友就王嘉尔一个。王嘉尔当然知道他在扯皮，面上还是露出了职业化的笑意，“好的，我知道了，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之后，王嘉尔对着面前鸟不拉屎的地方狠狠咬牙，心中默念，段宜恩大混蛋。

和他们一起录节目的小艺人名叫崔荣宰，是最近一个选秀节目走出来的冠军，正是炽手可热的人物，无论如何，收视率倒是保证了。见到崔荣宰的素人好友王嘉尔才是一惊，他难得的失语一瞬，开口对着面前的小后辈疑惑地询问，“你怎么也来了？”

金有谦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原来他和崔荣宰是高中同学，公司的政治任务自然也分派到了他头上，王嘉尔想想有熟人也好，转过头继续对着没见过的炉灶发愁。

外界却不如他们这里风平浪静。

之前微博热搜，王嘉尔就已是小火了一把，结果公司顺水推舟，又给他和段宜恩打造了一段全新故事，无非就是高中同学久别重逢，谁不爱看好看的男孩子玩在一起，节目还没开拍也就已然成了拥有姓名的素人。

这一切的发展全然在王嘉尔预料之外，心底涌动的不安快要淹没他自己，去录制之前他精神紧张地又检查了无数遍在他印象中已经把段宜恩删的一干二净的社交网站，生怕留下一丝痕迹。

但即使是这样，他极具辨识度的脸还是难免在传播中招惹起了非议。

“你们不觉得机长小哥侧脸很面熟吗……”

“我觉得！贼熟悉，但是记不清了”

“emmmm还有人记得好多年前dyn街头热吻的料吗”

“楼上造谣司马公司澄清了是好朋友聚会喝多了狗仔恶意借位抓拍段宜恩出道这么多年清清白白没有黑料独自美丽抱走不约”

“粉丝还在洗呢同性热吻不丢人粉丝生洗丢人”

“机长小哥也太像那个同学了吧特别是侧脸”

“卧槽这什么惊天大瓜楼上细思恐极”

“哪里来的所谓素人蹭热度还扒着不放了我家恩恩哥哥哪来的野鸡同学倒贴吸血反噬蒸煮”

王嘉尔对外界的腥风血雨一概不知，因为他的手机早已被段宜恩以录节目为由串通节目组没收了。他来录这个节目的流程似乎就只有叹气叹气再叹气，节目组派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解决晚饭，四个大男孩对着锅炉全都蒙了，崔荣宰勉勉强强知道需要柴火，段宜恩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偷偷跑去借了摄像大哥的手机百度。

王嘉尔努力地捣鼓了半天风箱，火没点着倒把自己呛得咳嗽，“水，水”地乱喊。他眼睛被烟子迷住，忽然伸来一只手递来了杯子，王嘉尔忙不迭地说谢谢，那只手又温柔地用纸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烟灰，王嘉尔睁开眼睛一瞬失神，却还是下意识抿嘴笑了，“谢谢Mark。”

段宜恩笑得比他更开心，尽力隐藏还是露出了虎牙，“不用谢。”他伸手指了指小厨房的另一角，“其实这里有电炉子。”

“......”王嘉尔看着蹲在电炉子面前喜滋滋淘米的崔荣宰和金有谦，最后一丝理智也绷断了，扑上去勾住小后辈的脖子，“太不厚道了吧！！！”

段宜恩在一旁笑得更开心了。

晚饭之后的谈话环节，他们早已被导演叮嘱好，无非就是坐在一起叙旧回忆，最好能说出一些有萌点或者爆点的小故事，给艺人丰满人设添砖加瓦。

金有谦坐在一旁声情并茂地讲述崔荣宰的高中糗事，什么收了小女生的情书言辞恳切地拒绝完才发现情书是给他同桌的啦，什么上课做最后一排戴着耳机哼歌以为声音很小其实全班都听到了啦，王嘉尔边听边笑，一不注意差点向后仰倒，段宜恩眼疾手快立刻伸手托了他一下，王嘉尔不好意思地咳了咳，装作无事发生啃起了面前的瓜。

段宜恩却轻轻开口，“嘉嘉上学的时候也很受欢迎啊。”

王嘉尔嘴里还啃着瓜，瞪着无辜的眼睛就看见镜头已经转了过来，他迅速啃完剩下的瓜，恶从胆边生，眨眨眼睛笑道，“哪有Mark受欢迎，Mark上学的时候情书都是按堆收的，手机上的表白短信都塞满了收件箱啊，那时候Mark的手机号可值钱了，还给我开辟了一条致富渠道呢。”

金有谦不解地挠头，“段老师的短信为什么前辈会知道啊...”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王嘉尔被他一噎，不由得卡了壳，下意识就求助地望向了段宜恩。段宜恩咳了咳，“他是我同桌，可能不小心看到了吧。”王嘉尔恍惚地点点头，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们学生时期，那个时候他霸道的要命，对段宜恩身边一切花花草草都持坚决打击的态度，决心要把一切不安定因素扼杀在摇篮中。后来呢？怎么就变得假装宽容小心翼翼了？

段宜恩敏锐地发现王嘉尔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他心里也慌了神，他其实不懂哪句话又戳到了王嘉尔的逆鳞，但他又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的禁区太多，一不小心就踏入然后尸骨无存。其实已经很久了，他却不能自以为是的以为伤害也会过去，想起王嘉尔这几年来回出入医院的记录，他心中刺痛，却又不能宣之于口，只好继续公式化的微笑。

气氛明显down了下来，节目组也都识趣地录了收尾草草收场。王嘉尔自觉举手说要去洗碗，洗到一半段宜恩进了厨房，他压低声音，“嘉嘉。”

王嘉尔抿着嘴，倔强着仿佛没听到，继续低头洗碗。段宜恩突然伸手去抓过了王嘉尔的左手，一把把他的袖子推到了大臂上，胳膊上缠得紧紧的腕带好像在掩盖什么，却又不小心地露出一点痕迹，那把伤害过王嘉尔的陈年利器突然在这一刻也刺中了段宜恩。他眼圈骤然红了，连珠炮似地发问，“嘉嘉，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停了一年的工？这些...是哪里来的？你怎么了嘉嘉？你连联系方式都变了，你一定要消失的那么彻底吗？”

王嘉尔手里的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瓷片散落一地，狼藉的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王嘉尔狠狠推开段宜恩，轻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王嘉尔想，我比以前有出息多了。即使段宜恩在他面前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被伤害的表情，他也依然可以负隅顽抗表现得事不关己。

王嘉尔沉住气，快速地交代，“我基本都洗完了，你再过一次水收拾一下就好了，地上扫一下。”他转身离开，打开门才一怔，可能是他打碎碗的声音招来了工作人员，却碍于他们两人气氛的怪异没敢进房间。王嘉尔冲他们点头笑笑，“不好意思呀，我手滑了打碎了碗，之后会照价赔偿的。”工作人员忙说不用，探究的眼神望向了厨房里。王嘉尔顺着他的眼睛看进去，段宜恩蹲在那片碎瓷片面前的背影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不敢再看，转身走了。

王嘉尔例行公事地拿出手机，给朴大少爷每日一call报平安。虽然嘴上嫌弃朴珍荣还把他当成小孩子管教，其实王嘉尔内心知道，好友是如何无微不至地关心着自己。不然，林在范也不至于吃醋啦，他暗暗发笑。

电话没嘟两声，立刻就通了，“喂嘉嘉！”朴珍荣迫不及待地确认，“你还好吧？没发生什么事情吧？没人欺负你吧？有没有人背后议论你有后台啊什么的？”

王嘉尔绝倒，“朴珍荣，你少看点娱乐圈文行吗？就是正常工作，哪有那么多妖魔鬼怪？”此时的王嘉尔还不知道，自己即将一语成谶。

朴珍荣叹口气，“还不是操心你！唉，我都不想上班了，想去看看你。”顿了一下，朴珍荣又迟疑地开口，“那个，叔叔又给我打电话了...我没敢跟他说，你去录节目了...反正...唉，你有时间还是跟叔叔聊一聊吧。总是这样，也不是个事。”

王嘉尔手上揪着床单，两人一起沉默半晌，他才抿抿嘴，“我知道了。等我有空吧。“

朴珍荣自然知道他在敷衍自己，却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作为外人他能做的有限，干脆岔开了话题不给王嘉尔添堵了，“唉，我们家知道我结婚的事了。”

“什么意思？”王嘉尔愣了一秒才回过神来，“靠，合着你俩结婚连家里人都没告诉？！胆子也太大了！”他十分期待地搓搓手，“嘿嘿，叔叔阿姨有没有说要把你和林在范拎回去腿打断什么的？”

朴珍荣无语，“能不能盼我点好。”他也苦恼道，“唉，当时太仓促了，没跟家里人说，事后更不敢了。我爸不知道这事，还给我安排了相亲，结果那个小兔崽子提前调查我发现我已婚，跑去跟我爸闹了一通，把我爸整得面子上过不去，立马打电话冲我发了好大一通火。”王嘉尔隔着电话似乎都能看到朴珍荣的苦瓜脸，忍不住扑哧一笑，“你也是够胆大的，现在呢，准备怎么办？”

朴珍荣继续叹气，“还能怎么办，老头子下了最后通牒让我后天立刻带着林在范回家去，嘉嘉，可能这一去就是永别了，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没有。”王嘉尔冷漠道。

“你好冷酷！”朴珍荣惊呼，继续演戏，“虽然我知道我抛弃你偷偷结婚这件事伤害了你，但我的真爱还是你啊！我跟林在范只不过是政治联姻！”

“你跟谁是真爱？”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王嘉尔忍不住一缩脖子，幸灾乐祸道，“真爱，你自己解释去吧，我挂了啊！”

他挂掉电话，心情好多了，扭头看见段宜恩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也和颜悦色道，“休息吧。”

段宜恩虽然看着他阴晴不定，但到底心情好了，也才踏实的收拾了休息，心中却期待大于其他的情绪，他扭头看着王嘉尔背对着他睡着的身影，抿着嘴笑了。

好近啊，嘉嘉。